相逢在柠檬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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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时光如清澈的泉水在指尖悄然流过，一去不复返。回首往事——那些令你辗转反侧在你心灵上激起波澜的往事，不管是甜蜜还是凄凉，只要有勇气把它写出来，就可以淡然的去面对——不管命运终将驱使你去向何方。

        记得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初冬，有幸去西南古城——成都。成都，天府之国、鱼米之乡，这意味着富庶和温馨。更有传说中的那些历代先贤们谱写的犹如荷马史诗般的史话，这意味着历史的沉积和浓厚的文化底蕴。

        次日乘上了开往成都的列车，开始了成都之行。又有谁能想象到啊！就是这次成都之行，郁结了我对成都的深厚情感和难以忘却的情怀。然而，这些都源于一朵小小的白色柠檬花，正是这朵小小的柠檬花使我和柠檬结下了不解之缘，以至在此后的日子里，柠檬成了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接下来，我要叙述的是在成都短短几天内所发生的一些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然而这些事情对我于来说却是刻骨铭心的，现在想来也许并非偶然，或许是上帝刻意的安排吧……

        列车过了西安进入秦岭上行坡道，在气势磅礴的崇山峻岭中，幽灵般时隐时现地穿行在毗邻相接的隧道中，当曙光升起的时候，列车过了汉中进入了广元，穿过了江水清澈烟波浩渺的嘉陵江。但只见，雾霭飘渺的山峦间果树层叠，树梢上挂着火红的柿子、橙色的橘子，还有那黄绿相间卵圆形不知名的浆果，这与刚过来的冰雪皑皑的秦岭简直判若两层天地。

        经过二十多个小时的奔波，次日午后到达了成都。那是一个晴朗的日子，和煦的阳光飘洒在成都大平原上，一切都显得是那么温馨宁静。据说成都的冬季多是阴晦天气，像这样万里晴空阳光明媚的日子是少有的，我暗自庆幸，好兆头！

        下榻在人民南路盐市口附近一个准三星级宾馆。吃过晚饭，走出宾馆，悠闲地漫步在盐市口的大街上。初冬的成都，晚秋的景色还没完全退去，人行道上的香樟树、紫薇树以及庭院中的柠檬树一眼望去仍枝叶婆娑甚是养目。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擦肩而过，耳边不时传来几声小贩们兜售商品的叫卖声。不远处一家音响店里飘出了邓丽君《小城故事》的轻松旋律：……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毕竟是初冬时令了，冷风徐徐，一个人走在这陌生的大街上不免有几份凄凉。好在路边庭院里，柠檬树那蜡质的叶片在夕阳映照下微微泛着红润，增加了些许热情……一阵冷风吹过，一片硕大的柠檬树叶随风摇曳飘了下来，飘啊，飘，似乎极不情愿离开那生养、抚育它的树干和蓝天。我屏住呼吸出神入化的凝视着那片在晚霞余晖映照下泛着微微红润的落叶，终于在重力的作用下，它毫无声息地落到了地面上，落叶归根，回归自然。

        人生——落叶，此说虽未必尽然，但如果你去叩问下自己的心灵，并直击内心深处，你就会得出一个质朴的情怀：幼时，你像一棵破土而出的嫩苗无声无息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预期你来做什么，在这短暂的生命历程中，也许你发过光，也许你……

时光啊！似水无痕，最终就像那片树叶又回到了泥土里——重归大自然。



        我下意识的弯下身来欲捡起这片落叶，突然一阵清新的气息迎面扑来，直入肺腑。那清新是赏心悦目的清新，那气息是令人振奋的气息。惊愕之余回过神来，方才看清那是一双略显粗糙白皙的手，捧着一枚黄灿灿的柠檬，柠檬的枝桠上还挂着一片稚嫩的叶片和一朵娇艳的花蕾。那叶片葱绿鲜亮质感饱满，那花蕾晶莹剔透含苞欲放，哦！无疑，是它散发出的气味。顷刻，伴随着那浓郁的清新气息，飘过来了银铃般夹杂着川味的普通话：“大哥，柠檬要吗？您看多新鲜的柠檬哈，今天刚摘下的，您看这花蕾，这嫩叶儿，闻闻它是多么清香啊！” 哦，“柠檬”说真的，迄今为止我还曾未见过鲜活的柠檬。以前只是从图片上领略过柠檬的风采，从比萨店里烤制的水果匹萨上闻到过柠檬的清香气味。我连声道谢后，才注意到那卖柠檬的小贩和她脚下竹篮子里黄澄澄的柠檬。

        那是一位青春女孩，浓密的乌发烘托出轮廓分明的白皙脸蛋，也许是街头叫卖风吹日晒的缘故，姣好的面容略显得有些粗糙疲惫，尽管如此，还是透出了几分红润和清秀……她那微微翘起的小鼻子，略显开阔丰满的嘴唇，还有那刀刻般细长的浓眉，以及眉宇间那双睫毛向上卷曲着的大眼睛，恰到好处的镶嵌在白皙的脸庞上。那微微眯起的富有神韵的眼睛带着阳光般的微笑，举手投足间折射出青春的气息。

        “大哥，人家都说柠檬树是爱情树哈，柠檬果自然是爱情果了，买几只吧，它会带给您好运的……”那女孩嬉戏地炫耀着，随着奔放的话语，那浓密的乌发飘来飘去平添了几分热情、活泼。

        我俯下身来看着那些表皮如蜡，质地鲜黄的柠檬，爱不释手的抚弄着……刹那间，仿佛身后的那颗柠檬树也变得高大辉煌起来。

        “大哥，晓得吗？只有你吃了柠檬后，才知道水果是什么味道啊！……”她娴熟的卖弄着。

         ”会吃柠檬的人是会等待的人——等待甜美、等待幸福、等待奇迹……”一连串诱人的音符犹如天女散花般的倾泻过来。

        一阵感叹过后，我下意识的不无恶意的喃喃自语着：“可是，我听说柠檬是很酸很涩的啊！”

        女孩笑了，笑得是那样的爽朗自信，那双大大的眼睛传神又毫不矫饰，大有不屑一顾地说：“柠檬真的是一种很特殊的水果，酸酸的涩涩的。不过，那酸是你拒绝不了的酸，那涩是你无法释怀的涩……咯，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过后继续调侃着：“大哥，您晓得什么是回味悠长吗？那您就试着做一杯柠檬茶吧。那酸中透着的甜，可真是回味无穷的甘甜，还有那清香，哪是你想象不到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女孩思绪奔放，尽显典雅聪敏气质，使你无法拒绝。



        “大哥，你喝过柠檬茶吗？它有太多的味道，太多的情感，柠檬的味道就是爱情的味道哈……晓得吗？”女孩一连串的火辣辣的言语，竟说得是那么自负，那么欢悦，那调皮的眼神，柔和多情的语言撩拨着我的心弦。“呵呵……”一种在女人面前曾未有过的拘谨——是尴尬还是兴奋我说不清楚，只觉得一股热血涌入大脑……

        夕阳似火，晚霞燃起一种来自视觉和发自内心的感叹：啊！花容月貌声若黄莺的女孩啊！与其说是在推销柠檬，倒不如说是在朗诵一篇散文诗！成都，人杰地灵，不仅出美女还出诗人啊！

        也许是天色渐晚，清冷的大街上行人渐渐稀少了，也许是她认为我还在犹豫，面对那小半篮子柠檬，女孩作着最后的努力：
         “大哥买几只吧，不贵的，听口音您是外地人，给您个优惠价，怎么样？”旁边报摊上卖报纸的大嫂也帮衬着说：“这柠檬很新鲜哈！是她们家自己种的，纯绿色，没有一点污染哈！”

        “呵呵！……”其实那里是犹豫呢，此时的我，还浸沉在柠檬的清香和女孩那些美妙的音符里，品味着咀嚼着……说实话，那个年代出生在北方农村的我，对“爱情”的理解尚在启蒙状态，还没有那种浪漫情调的意识，也不知道柠檬与爱情的那些轶事，更没感受过柠檬树下爱情的愉悦，但确实想买几只带回去，这是因为：第一，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赏心悦目鲜活的柠檬；第二，女孩给了我这么多来自柠檬的祝福，这是我到成都的首个幸运星；第三，我希望像女孩所说的那样，它能带给我柠檬树下的爱情，尽管那时爱情在我心目中还是朦胧的……

        晚霞的余晖悄然遁去，已是华灯初上时分。看着女孩那质朴富有神韵的眼神，诚然隐藏着聪敏和智慧，但还是露出了几分焦虑和企盼。此时，质朴要比巧妙的言辞更能打动我，我买下了她那半篮子柠檬。交易完成了，女孩那疲惫的面孔绽放出开朗的笑容：“谢谢！谢谢！大哥……。”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再见！大哥，今夜月光如水，明月伴你进入梦乡，做个好梦！bye-bye! ”在一片银铃般的嬉笑声中，女孩频频回首，飘逸的长发映衬着那高挑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是如此婀娜多姿……我伫立在那里，双手捧着那枚带有嫩叶和花蕾的柠檬注视着那即将离去的女孩，这时，耳畔突然一个声音在回响：

        “我想，我想送你一颗柠檬树苗，您会好好的呵护它吗？……”，啊！来自天堂的声音，像雾像云又像风……只见那女孩回首莞尔一笑，在暮色中渐渐地远去了，忽而消失在了蓝色的夜幕中。

        不远处的那个音响店里还在播放着邓丽君的的小城故事多充满苦和乐……

        此时的我浸沉在一种不可言喻的意境中，既有甜蜜又有彷徨，我在问自己：是什么让你这样无法从容，使得你宁静的的心灵如波涛翻滚，久久难以平静？……突然间，一丝依依惜别之情悠然而生。耳边一个声音如泣如诉：“请摘下这朵小花吧，带走吧，不要迟疑！我怕它会凋谢，会跌落尘埃……啊！”人性，生活中最原始的往往是最真挚的。

        在回宾馆的路上，耳边时时萦绕着女孩那羞涩委婉的声音：“我想，我想送你一颗柠檬树苗，你会好好得呵护她吗？”此情此景，时至今日仍记忆犹新。此时此刻的我什么都不想，只想闭起眼睛享受这来自柠檬的愉悦，只想Diy一杯柠檬茶，于是在超市购买了矿泉水、蜂蜜和冰糖。

        回到宾馆，急不可耐的想体验下柠檬茶那些“太多的味道”。倒了一杯矿泉水，加入冰糖，再把一个柠檬切成四瓣，在两端用手一挤压，柠檬汁就源源不断地滴到了杯子里，然后再加上两汤匙蜂蜜，随着搅动，啊！那股清香甘甜柔和的味道直入肺腑。

         “哦！好清香啊！我会心的笑了，心里暗暗地想：果然不错，柠檬魅力十足啊！享受了来到成都后第一个美好的夜晚。

        次日晚餐后，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信步走来，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昨天买柠檬的地方。时过境迁，这里空荡荡的，唯有报摊上那盏电池灯——一丝微弱的光亮在小雨中摇曳着……

        此后的几天，晚餐后总是鬼使神差的来到这个地方，然而……一次次的失望……

        每一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夜晚，是那样的深沉！天空，是那样的广阔！羞涩的年轻人啊！你是在寻找什么？还是期待着什么呢？……

        明天就要离开成都。晚餐后，追赶着晚霞匆匆走来……然而又一次的失望了……



        成都的夜晚灯火明亮，即便是寒冷的冬日，酒吧、茶座也聚集了许多的人气。我徘徊在柠檬树下，报摊上的电池灯在忽明忽暗的摇曳着。卖报的大嫂认出了我，打过招呼后，她从报摊下拿出了一个用泥巴和稻草包裹着的柠檬树苗：“啧，啧，这是那个买柠檬的妹儿托我带给你的哈……”卖报大嫂的热情感染着我，我们攀谈了起来。从她那里知道了那个女孩叫慧，家在成都郊外的农村，家境并不富裕，妈妈一个人操作在田间，父亲在外打工供她和弟弟读书。慧天赋聪敏，悟性极高，是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尖子生。那年，慧读高中三年级文科，还有一学期就毕业了，正全力以赴备考，可是天不遂人愿，不幸降临了，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夺去了她爸爸的生命。从此，她和弟弟、妈妈三人相依为命，家庭再也没有能力供她读书了，豆蔻年华的她只能放弃学业背负起生活的重担。祸不单行，就在买下她那半篮子柠檬的次日，她的妈妈操劳成疾病倒了，吐血不止。她送妈妈进了医院……她要去医院看护妈妈，还要照顾弟弟，她那单薄的身躯要支撑起这个家，生活的又一次重击几乎使她柔弱的身心濒临崩溃，……

        听到此处，一阵苦涩掠过心房，怜悯与同情从心底油然升起。想起那天买柠檬的情景自惭形秽，呵，呵……一连串的自责过后，总想弥补点什么，但又能做点什么呢？茫然不知所措……大凡人在这种时刻，总是在搜罗能宽慰自己的方法，我下意识地摸摸口袋，摸到了几张大团结，掏出来数数整五张，唉！可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大嫂，请帮我转交给她吧！”我喃喃的低语着，微弱的声音有如来自太空，又似乎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赎罪感，又好像是在感情的单行线上……

        我看出了卖报纸大嫂的疑惑，喃喃地说：“这是我欠她的柠檬树苗钱……”

        回宾馆的路上，怀着一颗沉重的心情默默地走着，说不清心中到底是在寻找，还是在期望……大街上有点冷清，又有点寂寞……

        次日午后，登上了返程的列车，与来时不同，这是一个成都冬季常有的阴晦寒冷的日子。列车在加速，我频频回首望着渐渐模糊了的成都市区，心里默默地呼喊着，再见了成都！再见了柠檬树！再见了买柠檬的女孩！

        列车在飞驰，望着车窗外冷风瑟瑟的原野，我半倚在卧铺上，凝视着那些鲜黄的柠檬和那朵柠檬花，回首在成都的那些日子，似乎一夜间成熟了许多，悟出了一些人生哲理：这世界上你的心中总有一件事或一个人让您无法从容，如果是一个人，那一定是你刻骨铭心地为之付出过真情的那个人，如果是一件事，那一定是触及到你的灵魂让你难以忘却的事。而不管是人还是事，那都是一点晶莹，一缕温情，一份纯真，一片真诚……

        时至今日每当回忆起那段柠檬情结仍然令我心神交辉。是啊！柠檬表面光鲜而内里酸涩，可是你若是懂得了如何处置它，它就会毫无保留的取悦于你。正如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你和我，生活给了我们那么多的苦涩，而生命就像一道处处刁难你，令你头痛不已的数学题，然而为了生存，你必须解开它。你呕心沥血绞尽脑汁的琢磨它，以至彻夜不眠，剖开、切片、解析……一步步的处理后，终于揭开了她那朦胧的面纱，此时的你会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静静地欣赏它，美美的享受这历经磨难才得到的成果。

        人生道路坎坷，当你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来气的时候，想想柠檬吧！每一次挤压，都会让你呼吸到一股清凉爽口的气息，生命又将燃起希望的火花。如果生命给你一颗柠檬，你就拿它来做成一杯柠檬汁吧！那是一杯甜蜜温馨的汁液，是一杯回味无穷的汁液，是能让您重新燃起希望的汁液……“上帝给了每一个人一杯水，于是你从里面饮入了生活。”生活中你会遇到许多人，也会为一些人心动过，也会为一些人所倾慕，但是在这形形色色的人群里，哪一个才是你每一个夜晚都苦苦思念的人呢？哪一个才是你在许多个晨曦睁眼时第一个就会想到的人呢？谁又是你最最的牵挂的人呢？……成都，柠檬树下的月夜啊！令我无法逾越的情结……


                         ——柠檬树下已逝去的岁月